艾德格‧愛倫‧坡(Edgar Allan Poe,底下簡稱愛倫‧坡)是美國詩人、恐怖小說家,也被公認為推理小說的鼻祖,推理作品計有五個短篇。縱然在愛倫‧坡之前有一些作品具有推理小說的雛形,但愛倫‧坡在一八四一年發表的〈莫爾格街凶殺案〉(The Murders in the Rue Morgue)完整地奠定了推理小說的類型框架還有常見元素,因此常被稱為是世界上第一篇嚴格意義的推理小說。
愛倫‧坡筆筆下的神探奧古斯特‧杜邦(C. Auguste Dupin)是一名推理能力過人的怪人。他與友人「我」(故事的敘事者)整日在陰暗的大宅邸中沉思、談話或寫作。杜邦對夜晚有深刻的迷戀,因此即使在白天也要營造夜晚的氣息,將百葉窗全部關上,只點著蠟燭,甚至連警方前來求助時都是在這樣的氛圍下談話。真正的夜晚降臨時,杜邦才與友人外出,漫步在夜巴黎。以上就是杜邦的怪癖,比起福爾摩斯會注射古柯鹼,杜邦的怪癖相當具有「詩性」(可能與愛倫‧坡是詩人有關)。
福爾摩斯能夠從陌生來者的身上或遺落的物品推敲出對方的職業、去過什麼地方、生活習性,杜邦則能夠讀心。〈莫爾格街凶殺案〉的開頭,杜邦與友人在晚間散步,過程中有足足十五分鐘沒有交談,杜邦卻突然說出一句話,猜中友人心中所想,隨後以條理清晰的方式說明他如何推導出結論。後來福爾摩斯在〈硬紙盒探案〉(The Adventure of the Cardboard Box)中也曾模仿過類似的讀心推理。杜邦這段驚人的表演讓業餘天才偵探的形象就此確立,時至今日,推理作家們仍前仆後繼地想要創造出各式各樣的神探。
杜邦探案第二篇是一八四二年發表的〈瑪麗‧羅傑奇案〉(The Mystery of Marie Rogêt),這篇有兩個特殊之處。第一,本作為實案改編,改編自一八四一年於紐約發生的瑪麗‧羅傑斯(Mary Rogers)謀殺案,此案當年喧騰一時,後來調查無疾而終,成為懸案。實案改編是推理小說中常見的方式。例如早年紅極一時的美國作家范‧達因(Van Dine)的《班森殺人事件》(The Benson Murder Case)、《金絲雀殺人事件》(The Canary Murder Case)都是改編自真實案件。然而,實案改編有程度上的差異。許多作者(如范‧達因)只是將實案當成一個起點,進而羅織出更多虛構內容。但愛倫‧坡除了將故事場景從紐約搬到巴黎外,就是以破解懸案為目標撰寫本作。也因此,杜邦依照「實際上」警方所查出的線索得出一個真正解決〈瑪麗‧羅傑奇案〉的解答,而這解答也是瑪麗‧羅傑斯謀殺案的可能解答。
第二,由於愛倫‧坡意圖以虛構小說的方式破解真實懸案,以當時的時空背景而言,案件的素材便來自報紙。在故事中,杜邦也是透過各家報紙來推導真相,因此成為所謂的「安樂椅神探」(armchair detective)。這是指偵探不必出門查案,光聽人講述或查閱資料就能破案。有名的安樂椅神探諸如奧西茲女男爵(Baroness Orczy)的《角落裡的老人》(The Old Man in the Corner)以及雷克斯‧史陶特(Rex Stout)的神探尼洛‧沃爾夫(Nero Wolfe)系列。當代則有傑佛瑞‧迪佛(Jeffery Deaver)的林肯‧萊姆(Lincoln Rhyme)系列。
杜邦探案第三作是一八四四年十二月發表的〈失竊的信〉(The Purloined Letter),這也是杜邦系列最後一案。這次杜邦處理的是涉及政治風暴之機密文件失竊的案件。警察局長已知竊賊是某部長,用盡一切能力都無法在竊賊的住處找到文件,杜邦卻不費吹灰之力便發現文件藏匿之處。本作著眼於心理盲點的設計,也開創「物品失竊」的謎面,不論是福爾摩斯探案的〈海軍協約〉(The Adventure of the Naval Treaty)或亞森‧羅蘋探案的《水晶瓶塞》(Le Bouchon de cristal)都脫離不了愛倫‧坡的影子。
在〈瑪麗‧羅傑奇案〉與〈失竊的信〉之間,愛倫‧坡發表了兩部非系列推理作品,分別是一八四三年的〈金甲蟲〉(The Gold-Bug)以及一八四四年十一月的〈汝即真凶〉(Thou Art The Man)。這兩部作品都展現愛倫‧坡在推理小說方面的突破性貢獻。
〈金甲蟲〉是一部解碼作品。密碼、暗文或謎樣的訊息一直是推理小說中常見的題材,丹‧布朗(Dan Brown)的暢銷作品《達文西密碼》(The Da Vinci Code)便是當代關於密碼推理小說的最佳例證。福爾摩斯探案中有一篇〈小舞人探案〉(The Adventure of the Dancing Men)恐怕便是致敬〈金甲蟲〉。兩相比較之下,〈小舞人探案〉的情節設計更為突出,但在推理層面上並未超越〈金甲蟲〉。
日本推理之父江戶川亂步曾寫過一篇長文討論愛倫‧坡,認為他的五部推理小說除了奠定後世推理小說的框架,也幾乎窮盡了推理小說常見的重要詭計。從一八四一年至今,推理小說歷經許多變革,有些作品雖然一時流行,卻無法經過時間的淬鍊,成為真正的經典。然而,推理小說之父愛倫‧坡的作品則不然,就如同他的許多恐怖小說與詩作,將近兩百年之後仍光芒不減。英國哲學家懷海德(Alfred North Whitehead)曾說過歐洲哲學是一系列對柏拉圖的註腳;也許我們也可以說,一八四五年後的推理小說也是一系列對愛倫‧坡的註腳。